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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澍生（豪哥）

人称豪哥。在外面混，得一“豪”字足矣。

今日表坛，风起云涌，新人上位，故人西去。一众品牌重新排位，有人高兴有人愁。其中诸多怪象，我一直想理出个头绪。但用一篇短文解读释疑，殊属吃力，更不讨好。不过，这等难事既然没人肯做，我就很想试试。

除了日内瓦双雄（指百达翡丽和劳力士），目前市面上一表难求的品牌还有不少，但相互之间似乎归纳不出什么共性。有人说，现在是一个注重颜值的年代，外形漂亮的腕表才会受人青睐。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或者说，这根本不算是一个观点，因为任何年代的腕表都很注重外观，尤其过去腕表看不到机芯，岂不更注重颜值？

今日表坛之种种怪象，源于腕表的审美已经发生根本变化。传统是均衡内敛，现在是变形张狂。今日玩表之趣味，用一“妖”字概括，我想不中也不远了。既是现状，也是趋势。

何为“妖”？请看看当代“两大奇妖”——理查米尔和宇舶，还有五颜六色的皇家橡树，梵克雅宝的情人桥，新兴品牌和域（Uwerk）、MB&F……我们大概可领略一二。江诗丹顿、宝玑、伯爵、宝珀、朗格等老牌贵族，谁看着都觉得端庄高贵，但是不妖。再比较理查米尔和高珀富斯，作为同时期出现的新贵高奢，定位相仿，颇具“逼格”，一个妖气，一个正气，十几年走下来，却是正不压妖，妖气蹿红。

虽然今日表坛妖字当头，但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大约经历了三部曲。

• 三八线

一条三八线，将朝鲜半岛分出两个社会，跨越三八线，可能要爆发战争。而表坛也有一条三八线，跨越三八线，意味着突破传统。

表坛妖变的第一步，是在表径上，传统腕表，38毫米是上限，但没有下限，甚至29、30毫米都可以是正装男表。女表就更小了，先摸老花镜才能看时间。20世纪90年代以前，只有个别非主流品牌的军表或运动表，能达到38毫米或以上，这些“大”表，今天在拍卖场上都被看高一线。而今天的腕表，38毫米是下限，却没有上限，50毫米不算大，60毫米也有做。

20世纪90年代，沛纳海率先将军表平民化，做出表径44-47毫米的庞然大物，却在大多数人不看好的情况下一路走向巅峰。当时只有沛纳海一家独大，没有其它品牌敢贸然跟进。直到千禧年后，爱彼、昆仑、宇舶、真力时、罗杰杜彼等少数品牌开始相继做大。尽管单以超大表径为傲的品牌现在还不是主流，但不知不觉，几乎所有品牌都将自己的下限上调至38毫米，至于上限，沛纳海很早就做过60毫米的。

如果仅仅是尺寸增大，一只传统表还不会变妖，还要在新材料新工艺上大胆突破。比如，沛纳海就只是大，不算妖。

• 太空探月 惊涛同潜

这八个字，不是指现在卖得火热的飞行表和潜水表，而是用同音字解读腕表妖变的基本套路。表壳和表盘的不断创新才是表坛妖魔化的核心内容。

太——钛。钛不是贵金属，其轻硬韧的特性十分适合做表壳，始于20世纪90年代，现在成为钢以外最普遍的用材，首先吹响了表壳革新的号角。一般而言，钛表与钢表价格相仿，但百达翡丽的却没有少于百万的，最贵的几千万。

空——镂空。尽管镂空不算新工艺，但如此滥用，却是近十年的事。理查米尔、罗杰杜彼、真力时、卡地亚、宇舶、爱彼……很少有品牌没做过镂空，尤以理查米尔为甚。过去的镂空是手工镂，为了艺术，仙气飘飘，现在多是机器镂，为了裸露，妖气阵阵。

探——碳，碳纤，或说锻造碳。这绝对是新材料，2007年爱彼首先用于皇家橡树的Alinghi纪念版，之后理查米尔、沛纳海、宇舶甚至国产表都纷纷采用，木纹肌理，轻若无物，妖气淋漓，一表在手，回头率甚高。理查米尔甚至用作机芯的基板。

月——月相。传统表的月相基本都融入三历、年历、万年历，鲜有单独使用的，是复杂表的标配。而今天却频频上演独角戏，多用于简单表，把月相变成唯一卖点，并屡有惊艳之作。积家的“约会”，骚月撩人；爱马仕的双月相，美得岂止浪漫性感，妖得简直令人落泪！

惊——晶，水晶。以前只用作透底和表蒙子，现在新工艺的进步使得半水晶或全水晶的表壳日渐兴起。所有零件悬浮半空，视觉惊艳，价格惊人，所以“晶”谓之“惊”也不牵强，惊见一只普通表彻底变妖、变疯。

涛——陶，陶瓷。陶瓷严格讲不算新材料，20世纪60年代为了“永不磨损”而用来制造表壳，雷达表用得最多，鉴于当年的压铸工艺，只能做成愣愣的一块鲍鱼。现在的工艺已经可以玩陶瓷如金属，甚至用作表带。陶瓷多用黑色，很酷，宇舶率先研发彩色陶瓷，更妖。今天各色运动潜水表，都喜欢在外围来一圈陶瓷，就沾这么一点点妖气，马上变酷、高科技、有未来感。

同——铜。记得最早是宝格丽收购尊达之后，出过一款铜表。但真正一炮而红的是沛纳海的382，至今还是炒表，声称每一只表的氧化程度不一样，所以同时戴出来也不会撞表云云。铜的氧化特性本是缺点，不适宜做表壳，但在妖字当头的今天，竟然变成了卖点。现在用铜做壳做圈的品牌，数也数不过来。

潜——潜水表。很多杂志网站把今天的流行元素归咎于运动表和潜水表，说是现代人喜欢运动，上天下海，引领一代时尚。我却不以为然，谁都知道现代人其实更喜欢低头玩键盘。真要深潜，自有专业的计时器，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运动潜水表的流行，其实也是妖字作怪，运动表天生体格庞大吸睛，比正装表多一批刻度多几个圈圈，潜水表再加上阀门锁把外旋圈，更是天生一副妖相，赶上这个妖的年代，想不热卖都很难。

• 珐琅彩虹满天星

以上用新材料新工艺来变妖，毕竟成本高，最廉价的就是让表盘变色，或者更简单，指针和表带换个颜色，我敢说每个品牌都出过彩盘。去年蓝面表最好卖，今年变成绿的了。变脸最成功的是2018年百达翡丽的5968A，一根橙针一条橙带就卖疯了，没有增加丝毫成本。不顾一切地突出某种鲜艳的颜色，并不符合百达翡丽和谐内敛的传统审美。可见，不愁卖的表王也想变妖，而且收到奇效。2019年巴塞尔新品5168G绿面和5726A蓝面，又是跟风变脸，据说等候人流已经从前门排到了天安门。

另一种妖法，比新材料新工艺新颜色更昂贵，就是彩虹满天星。彩虹就是一圈渐变的彩钻，满天星就是满盘钻石，甚至惠及表带。彩虹满天星过去都有，但普罗表迷只是一笑了之并搭上一句：有钱也不买。十年一觉扬州梦，今天已是一表难求，从不彩虹的品牌也纷纷搭建七彩桥，比如爱彼、宇舶、真力时，甚至百达翡丽。劳力士的迪通拿彩虹，五年前专卖店“求”我帮忙消化一只，还可以九折，今天却要三倍定价求炒家高抬贵手。谁都想不到，劳力士这样靠精准实用建立口碑的品牌，最不实用的镶嵌表竟然变成最抢手的妖货。至于满天星，如果是大品牌，今天已难用定价求得。这个月已经有两个朋友托我找百达翡丽的5719G和爱彼的皇家橡树满钻，到处碰壁。

再补充一点，古老的珐琅工艺，今日重放异彩，各个品牌竞相珐琅，斗炫争妖，成为表坛妖变的重要推手。国内甚至出现只做珐琅表的厂家，将这门日内瓦秘技彻底平民化。

珐琅彩虹满天星，在我的“妖字八诀”上再补一刀，完成对传统审美的最后一击。

今后十年，一本正经板起面孔的腕表将难以生存。就像一个男人穿传统黑色的三件套，当然也算绅士，但在喜欢坏男人的今天，就显尴尬。时尚的西装很少净色一套，色彩款式多变，也不系领带。现在打领带的人已显老朽傻愣，腕表也是这个道理。

妖，是我对当代表坛流行态势的点睛一字。所有不想变妖的品牌，将来几年会遇到瓶颈，这个推论本身就很妖，但不妨拭目以待。

（本文原载于《手表》201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