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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磊（新浪微博：@面包哥啊）

钟表鉴赏家和资深评论家，中国劳力士第一人，表态网出品人。曾与锺泳麟先生共事并担当中国最大钟表论坛总版主与意见领袖，著有《劳力士大全》、《欧米茄投资购买指南》等多本著作，在中国历代钟表媒体发表的钟表评论影响今天国内众多腕表爱好者的收藏观，被誉为中国最权威的劳力士百科全书。

一．砝锒/珐琅

对，其实，这两个字，应该写做“珐琅”才是。但我却总矫情地觉得，这样的写法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为什么呢，其实真正的珐琅，是将研磨的足够细甚至成粉状的天然矿物，确切的说是石料，用水调和，敷着在金属盘上，再通过火的烧制，才成粗坯。所以，石、金、水、火这几样是不可少的。故在歪说中，将石字旁和金字旁作为偏旁，也就找到了够“无聊”的证据。

二．自虐般的艺术

为什么说这是一种自虐般的艺术？我们知道，在烧制的过程中，工匠把彩色的矿物质碾成粉末，混合了液体后覆盖在要使用的金属表面上，然后在高温下将其加热，使矿物质粉溶化后在金属表面覆盖形成一层新的“熔化”了的彩色表面。

这个过程中，其一的“自虐”是找到相应颜色的矿物。这是一个非常原始，也非常痛苦的过程。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往往生长在最凶险的荒山野岭中，为了找到不同颜色，不同的矿物质石料，必须要跑遍若干个地区和山脉中。其中之艰难，坐在家中想想也可不言而喻。虽然这往往是由专业的工人完成的。这比起现代的化工颜料来，麻烦百倍。

其二的“自虐”则是要通过手工完成矿物质的研磨过程，再通过手工完成穿插于烧制过程中的多次绘画。玛瑙的研磨罐和棒，分为各种粗细级别，用于一步步把彩色的石头变成微小的尘粉，这其中掺杂着需要丰富经验的手法和秘密制作的调配料。这些“原料”被加工好后，装入储备瓶，在绘制时，笔、水、颜料、显微镜等成为最简单也最复杂的工具，创造出美丽的图案。这确实是一个“艺术家”和坚韧不拔的“忍者”才能忍受的创作过程。不但牵扯美学，更牵扯相当的经验。某些关键时候一笔画错，那几乎像中国画一样，全军覆没。

其三的“自虐”则是最风险的。在得到成品以前必须掌握颜色（由金属氧化物带来）在烧烤过程中的变化规律。即使是简单的珐琅制品也是在多次烘烤过程中一次次累计而成的。在每一下简单的绘画和烧制过程中都有可能发生灾难，使你的心血化为乌有：水中极少的杂质，被忽视的灰尘，表面上感觉无关紧要的瑕疵，都有可能在加热和冷却的过程引起变色、破裂、气泡，从而使整个精彩的作品报废。能掌握这门手艺的人是非常少的，而且没有多少艺术学校可以开设这门课程。今天大部分从事珐琅制作的人在这个行业中都是顶尖高手，他们一般都是终生从事这项事业，他们的研究不仅在技术方面还在材料方面—举个例子，成功试验出一种颜色就要经过十几年的研究。

三．不同的珐琅

就像有人把瓷面叫做搪瓷面一样，人们对珐琅的称呼和分类，历来都有不同的理解。其实依据珐琅釉料具体处理方法和金属加工工艺的不同，珐琅工艺被区分为几个不同的总类，但往往中文词汇很难达意思，现将其介绍如下：

1. 掐丝珐琅（Cloisonne）：以极细的金属丝（通常使用金或银）在金属盘面盘出花纹图案，然后利用焊料将其焊牢固。再填施各色珐琅釉料在花纹框内，入炉烘烤而成。此种工艺类似中国俗称的景泰蓝。在今天的腕表艺术世界里，这是常见的工艺之一。

2. 填充珐琅（Champleve）：也被称为“raused fuekd”的工艺。是在金属表面将特定图案雕刻，填充釉料，经过烧制后这些珐琅就被填充到金属的低凹处。打磨后珐琅和突出的金属部分成一平面。这类工艺通常被用于怀表表壳的制作上。

3. 罩釉珐琅（Basse-taille）：金属表面装饰着浮雕，然后用半透明的珐琅覆盖在上面。

4. 彩拼珐琅（Plique-a-jour）：这是一种与教堂窗户上彩色玻璃类似的做法。方法是将金属表盘镂空，在镂空的空间内填充各种颜色珐琅，珐琅并没有衬底，只是依附在镂空的框架上。这种技术由于很难控制珐琅的收缩率，造成成品的难度很大，如今已经失传，只可以在古老的怀表上欣赏到。

5. 浮雕珐琅（Paillonnee）：这是利用在极薄金片（或者说是金箔）上进行的微型雕刻技术，然后附以珐琅釉。目前，由于微型雕刻技术基本绝迹，所以这类失传的工艺也只能在古老的怀表上欣赏到了。

6. 钮索面（Flinque）：这是一种相对简单的工艺，在雕刻好的纽索面盘上覆盖上半透明的彩色珐琅。从珐琅工艺角度讲，这类相对简单。

7. 珐琅微绘（Miniature painting）：使用彩色珐琅创作微型绘画。先上底色，先用颜料绘制微型图画然后烧制而成。如其名，这类绘画的尺寸极小，通常只有几平方厘米的面积，要使用显微镜制作。

四．珐琅、瓷和漆

虽然如今工匠们在制作工艺和材料上可以采用更为宽松的方法。虽然如今商业场合已经将这几个词相互串用，但是“珐琅、瓷、漆”在严格意义上，依然在细节上有它们各自的明显不同。

如前所言，珐琅（Enamel），它是一门古老的技术，早在古埃及时代就开始流传了。珐琅釉料必须是来自碾得极细的彩色天然矿物粉，覆盖于金属表面，在足够高的温度下使釉料熔融，冷却后形成透明到半透明的涂层。按通俗讲，它必须由金属基底和天然釉料构成，必须经过八百余度的明火高温烧制融化而成。其特点是有类玻璃的光泽，硬度高，透明到半透明。

而我们经常说的瓷面（Porcelain），其实和珐琅相比，也有不同。瓷面根本意义上是高温的瓷片，它的温度烧制是比珐琅更高的，在摄氏1400度附近。而它的覆着层，则是不透明高岭土，在某些时候，最后的工艺也在它的面盘上加上透明的釉。严格意义上讲，瓷面可以有或者没有金属基板，烧结后的颜色大多为几乎不透明的白色（也有其他色彩，但很稀有），超高温度的烧制后，覆着物没有特别的流动或滑动性，所以硬度很高，放大镜下会发现高温造成的不平整痕迹。如无上釉层，孔洞周围没有凹陷特征，盘面呈现亚光泽感。有釉面则容易造成极微小的气泡和孔位下凹的特征，盘面呈现透明釉面的特殊亮光泽感。

一般说来，在珐琅或真瓷面上后打孔安装刻度都有相当的难度，所以六十年代后的盘面，大多数采用粘贴刻度（譬如著名的自动王百达翡2526，第一二代是打孔安装刻度，刻度有脚。第三四代则是粘贴在瓷面上的金属刻度。）

我们今天看到很多被称为珐琅的表盘，实际上在业内被成为冷珐琅（Cold Enamel）。严格意义上，它不是珐琅而是一种被称为高温漆的东西。做法是金属盘面上覆盖的是一种人工合成的环氧树脂（合成漆），颜色有更好的延展性并且具有更丰富的色彩调配，现在使用的很广泛，也有厂家用它制作彩绘表盘，由于制作过程中不需要高温，只需要两三百度的非明火烘烤便可，因而与真正的珐琅相比不易碎，而且可以大批量快捷制作。其特点是烧制后硬度不高，光泽度不强，颜色多样，几乎不透明，成品用钢针划动有痕迹，孔位有明显熔化后滑动凹限。现代的部分Rolex（劳力士）大部分运动款，Omega（欧米茄）333只碟飞限量等量产款式，都是运用此类工艺。

五．面盘上的珐琅字

有一种特殊工艺，是将金属盘上先刻上文字凹槽，然后将珐琅原料填充进去烧制，经过反复几次烧制和打磨后，字体呈现凸起的状态，感觉是一条条亮黑色镶嵌在盘面里的效果，民间称为“珐琅字”。此类字不惧普通氧化，可以历久而弥新。区别此类字的，则是现代印刷在冷珐琅面上的立体油墨，此类现代工艺字过于圆润，非常整齐划一，没有手工一笔一划雕刻的拙痕，过于完美。而另一种常见的写在面盘上再烧制的珐琅字，则和面盘呈现为一个平面，融为一体，可以观察到手工笔触的粗糙感和真实感。

六．Meissen瓷

Meissen是标准的欧洲“官窑”。早在13世纪，欧洲贵族就对中国瓷器视若珍宝。据记载，当时萨克森公国选帝侯奥古斯特大帝曾用一队骑兵和波斯商人换过48件中国瓷花瓶。但奥古斯特大帝并不满足把瓷器当艺术品收藏。他找来一名叫贝特格的化学家，让其仿制中国瓷器。经过无数次试验，贝特格终于解开了中国瓷器的秘密。1708年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成功烧制出一种白而透明的瓷。1710年"Meissen"国立瓷器制造厂成立。之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整个欧洲瓷器制造业都受"Meissen"瓷器风格的影响。现代的Meissen为德国格拉苏地制作众多精彩的瓷面表盘，是标准的“真瓷面”，它没有金属板作基础，完全由瓷土和釉制作成圆盘，通过手工绘制图案和刻度。如果将这种超薄的瓷面拿在手里，可以感受到光线穿透过来的奇特视觉。我自己看来其中最有艺术价值的一套，是萨克逊风景，有欧洲传统风景小品的精致。

七．如何欣赏珐琅艺术

珐琅审美以最基本的美术工艺为前提。无法摒弃的包括题材、构图、轮廓、色彩、笔触、质地等等。严格地说，每个内容都可以写一篇论文。题材复杂者如海战、人物、风景等。略简单的如常见的世界时之地图，甚至更简单的单色珐琅。其复杂题材，是必考虑不同市场的受欢迎程度。譬如某牌的船图，不但用四作为独立数字，更是一只海战被打得起火的船，这在传统中国人的意识中，不甚吉利，在华人区就不会好卖。某牌掐丝珐琅的一套鸟，工艺和技术都很精湛，但其中一只乌鸦面盘在华人区，二手价明显低过其他的鸟类。此类地区文化不可不知。作为单色珐琅或瓷面（在涉及具体品牌上，我们不确切而具体地区别这两种的不同，只将冷珐琅单独列出），如百达翡丽的5115，宝玑的5140，雅克德罗的大部分大明火瓷面产品，雅典的单彩色钮索纹珐琅面。没有所谓题材内容，只需要用放大镜观察烧制打磨后的平滑程度，有无过多缺陷（其实单色面最容易发现小的烧制缺陷，但因为只要是经过高温烧制的，不可能如漆般完全无暇疵，高倍放大镜下肯定会发现深色缺色、脏污、釉层的气炸或者凹陷毛裂，这也是区别珐琅/瓷和高温漆的重要元素之一）。这里要提到的是，宝玑的5140采用透明釉在亚光的表盘上书写了微小的BREGUET字样，作为暗记，光线转动中就可以发现，是十分有趣的设计。

区别于白色面，黑色面的烧制要难很多，现知的仅有瑞士的雅克德罗和日本的精工等少数几家有此类盘面。而相对而言，半透明的单色珐琅由于工艺相对简单，价格便宜，是珐琅藏品入门的好选择，如雅典的某些单色款式。

相对于掐丝工艺来说，构图不仅仅是设计上的问题，更是手工精湛与否的问题，细细的金丝在工具上盘绕，然后焊接到表盘上，非常容易变形，如果再在空隙内添加上烧制后收缩性很大的彩色原料，那金属丝就更容易被拉扯变形。所以，能在烧制前摆放，窝制盘绕，焊接准确只是开始，更要应对烧制时的风险。所以，金丝的位置准确，决定着此类掐丝珐琅素质的命脉之一。

命脉之二，是色彩的准确性和过度性。因为烧制前和烧制后，原料的色泽将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不但要预知烧制后准确的颜色，更要将层次有序的不同色泽，一次次准确添加进准确的位置内。中国传统的国画有个词叫“墨分五色”。而在珐琅工艺中，相同色系的浓淡过度，有几十种级别。相互渲染、渗透、渐晕、干湿等等手法，都可以从烧制后的作品看出。如果烧制后，每个金线间隔的区域内的颜色呆板，单调甚至走色，那就是普通或者失败的作品。

最后的风险，则是后期的不断加料和打磨。加料是为了填充烧制引起的下凹，而打磨则是让珐琅面拥有更平滑，更光亮的特征。现代匠人为了杜绝加料时候色泽的不准确，大多数用透明釉料来抵厚度，这样不容易出现色变，但层次感和厚度就不及古法。一些不良的制作，不但珐琅表面和金属线处凸凹不平，更有烧制的炸痕未能填平，是烧制和打磨都不到位的作品。

相对而言，其实微绘珐琅工艺，对比掐丝珐琅而言，更像西洋具象主义画和中国写意画的区别。因为没有了金属焊丝的挂碍，笔法和结构更加自由，线条也更加流畅，色泽处理也更加丰富。通常百达翡丽和江诗丹顿的怀表背壳上，都有如此优秀的作品。但由于更自由的表现手法，也就增加了更大的难度，人们对它的要求不仅仅是色块的变化，更要求细微之处的笔法，整体强烈的表现力等等。我们可以用微型油画的要求来要求它（当然它的制作比微型油画又要难出数倍）。

八．收藏和保养珐琅表

一般来说，珐琅工艺制作的表盘或表壳，色泽鲜艳，历久弥新。但此类珍贵的作品也有其弱点：主要是怕摔，怕大力的磕碰。这样很可能暗裂、明裂甚至断裂。因为面积过小，又有盘面后的金属脚钉，某些时候温度变化太大也会使珐琅开裂。通常在传统的烧制工艺中，背里也要附上一层珐琅底，让内外应力平衡，但如今肯迁就如此复杂工艺的厂家已经不多。如果珐琅盘一旦有意外，可以送到欧洲一些小型的私人工作室进行修补，我看过他们的工艺，如果不是特别明显的裂纹或缺失，可以修补到肉眼很难看出来程度。但这类修补的收费不低。█